你能想像一個腰斷掉的人要如何行走嗎？他不僅開始走了，還準備飛出去……

      「『只要不放棄自己，就不會有人放棄你。』我從小受過很多折磨和痛苦，但是我沒有放棄過自己……我希望我能帶著自己的輪椅去環遊世界！」演講結束後，嚴嚴像隻企鵝，左搖右晃地走下講台。我和圖書館組長拍紅了雙掌，不僅是因為他做到了自信、目光接觸、有條理等要求，更重要的是，天生脊柱裂的嚴嚴，屬於腰椎第四節完全損傷等級──你能想像一個腰斷掉的人要如何行走嗎？當所有復健科醫師都認為他無法行走時，他靠日復一日、痛徹心腑的復健，維持了行走的能力；此外，因為腳底沒有知覺，長時間站立對他更是大挑戰。

       除了站立，簡報需要的重點邏輯，對小時候神經受損的嚴嚴而言，根本是超能力。「他以前講話像醉酒，總是又長又重複，他念資優班的姊姊受不了，最後只酷酷地回答三個字：講重點。」嚴嚴的母親曾如此說過。

      「嚴嚴不是一直很自卑，不敢站在眾人前面嗎？」我忍不住詢問組長：「為什麼他願意參加簡報王活動？」

      「是彥慶老師，這次會有這麼多特殊生參加，都是他鼓勵出來的。」

       我對這種可以「製造神蹟」的老師太好奇了，趕快去找彥慶老師。

      「主任，這沒什麼，是圖書館的活動設計得好，我只是做我能做的。」個子不高的彥慶很謙虛，但我知道這個特教巨人一定有故事。一問之下，果不其然，彥慶在當老師前，曾經在蒙古、柬埔寨、印度、藏族流亡區等地方從事海外醫療服務九年，當過電腦公司的國際業務，還和朋友創立了台灣健康合作發展組織（HCOOP）。走過大江大海，難怪一身好本領。

      「你太謙虛啦，我知道要說服一般生接受挑戰已經不簡單，要激勵十幾位特殊生上台，更是難上加難，我好想知道這些細節。」

      「他們真的一開始都極度抗拒，但我開始跟他們聊生命，告訴他們，他們比其他人更需要學會表達，才能讓這個世界認識他們。我還試著放TED Talk影片給他們看。」

      「有用嗎？」

      「他們嚇死了，他們說只有厲害的人才能上去分享。所以我也放力克．胡哲之類的影片給他們看，讓他們知道，真正的厲害，是不受先天限制；真正厲害的人，是勇敢講出自己生命故事的人。」

      「是啊，多虧你，他們每一個人的分享都很成功。」

      「我們的任務就是要給他們成功的經驗，然後他們以後會一直想複製這種成功的喜悅。」

       幾天後，彥慶帶著眼神多了自信的嚴嚴來找我，我們想一起複製更多的成功。

      「主任，我可以參加文學獎。」

       聽到嚴嚴這樣說，我高興地想跳起來，他的故事可以激勵太多人了。嚴嚴小時候有幾次瀕死經驗，然後是開不完的刀與復健，痛楚一直如影隨形跟著他，但他卻也是個母親引以為榮的孩子，即便每天早上起床時，腦水會讓嚴嚴強烈暈眩，他也總是忍住嘔吐感，為了健康逼自己吃完早餐。進教室和圖書館時，他也逼自己不坐電動輪椅，要和其他同學一樣。

      「好。」我點頭：「你每寫一些就找我討論，我會將所有的寫作技巧教給你。」

      「以後上我的課，你也可以寫。」彥慶繼續鼓勵。

      「你可以嗎？」彥慶有點擔心。

      「可以，我會練。」

       嚴嚴眼神篤定，甚至比我還篤定。這讓我想起自己當年右小指斷掉時，因為受不了復健的痛，到現在還是彎曲的，但嚴嚴所有的進步，都是比我小指還強烈的劇痛換來的。

       在彥慶老師的指導下，嚴嚴拿下了中台灣文學獎首獎，三個月後更拿到台中文學獎的高中組獎項， 我知道嚴嚴這輩子將永遠走得像隻左搖右晃的企鵝，但我相信因為好的老師，這隻企鵝以後會飛，他會帶著自己的輪椅，飛向全世界。